甜檸檬效應:承認自己過得不好,就真的成為一名魯蛇了?
四塊玉文創 文張義平(幽樹)
2019-03-03
甜檸檬效應,跟其他各式各樣的心理防衛機轉一樣,原來都是為了讓我們在面臨一波又一波的壓力時,可以暫時有轉換心情的空間,好在儲備能量之後,能夠繼續努力嘗試改變、因應困難,然而持續使用這樣的自我催眠方式,最後也會付出龐大代價:我們對真實自我變得愈來愈陌生,就如同明明內心有個傷口持續在流血,我們卻選擇直接蓋上紗布,不去清洗、上藥或做必要的處理,任由這個傷口持續在心底化膿、擴大,最後嚴重感染到其他器官。
雖然調整自己的語言,有助於進行「正向」自我催眠,調節潛意識狀態,有些時候用「正向」或「負向」來陳述,可能並不那麼恰當,佛洛伊德曾說人內心都有「離苦趨樂」的渴求,當我們用正負向來描述語言內容時,很容易在內心裡產生「只要多說正面陳述的話語,潛意識就會愈來愈正向」的反應,畢竟我們都不愛痛苦,對吧?
然而許多時候,我們很有可能表面上用正向的方式來「自我激勵」,實際上內心真正的聲音,卻是懷抱著焦慮、不安甚至恐懼的心情,以致於當我們愈是進行正向自我激勵,反而增加更多潛意識裡的焦慮!
正向語言,不一定帶來正向結果
在史蒂芬.吉立根(Stephen Gilligan)博士所撰寫的《生生不息的催眠聖經》這本書中曾經提到,催眠經驗不一定都是正向的。最後決定我們所能獲得催眠品質是好是壞的重要關鍵,不單單是催眠師所講出來的話語,而是當事人是否處在身心放鬆、允許情緒自然流動的狀態下,當我們能夠在催眠過程中,持續維持住一個身心穩定的狀態。就如同在自己的心靈世界裡,創造出涵容、具有正向轉化力的安全空間,即使有負面經驗浮現,這個安穩的空間也能將其轉化為可運用的正向資源(吉立根博士稱之為「教練狀態」)。
相反地,當我們的身體呈現僵化、緊繃的反應時,大腦的神經傳導將會把輸入的正向訊號封閉在負向循環的迴路裡,藉由這樣的概念,我們得以知道,光說出正向肯定語不夠,還需要在說出這些句子的同時,身心維持在放鬆與充滿彈性的狀態才行,而這也是為何坊間所教導的正向肯定語,往往無法帶來理想效果的原因之一。
從吸引力法則開始火紅之後,正向肯定句已經成為身心靈界非常流行的技術,好像凡事只要默唸肯定句,就能夠消災解厄、產生神奇的療癒力,就好像是在默唸神奇的咒語一樣,只要學哈利波特唸一聲:「去去走!」煩惱、焦慮、恐懼等情緒就會自動退開。然而許多所謂的「正向自我暗示」,看在受過訓練的催眠師眼中,其實跟一般人所認為的語言習慣,還是有一段落差的,當我們在日常生活裡,反覆持續對自己進行可能存在著負面影響的自我暗示時,時間久了,反而會在身心狀態上失去平衡,最後造成內心情緒混亂,甚至影響人際和諧、親密關係或工作表現!
不承認心中的酸澀,只好說檸檬是甜的
從心理學上來說,這種用看似正向肯定陳述,來掩蓋內心真正的情緒,叫做「甜檸檬效應」。
簡單來說,因為自己現在過的生活,可能並不是自己真心想要的,例如:薪水買不起房子、喜歡的人不愛自己,或是父母親曾做出讓自己受傷的事;所以透過言語或行動,假裝對這些事物存有好感跟喜愛,或是催眠自己其實擁有足夠的力量跟這些人事物對抗,只是自己不想搭理對方。如此一來,就能假裝自己一切都很好、生活都很滿意,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內,也就可以迴避內心因為失落而產生的痛苦了,就像是吃了一口酸澀的檸檬,明明覺得嘴中充滿苦澀,卻還要一直說「這檸檬怎麼這麼甜啊!」,「如果我承認自己過得不好,那就真的成為一名魯蛇了!」這句話,可說是有甜檸檬心態的人,真正想大聲呼喊的心情。
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,甜檸檬效應,屬於心理諮商中所謂的「防衛機轉」之一,透過這種表達喜愛或厭惡的方式,我們可以保有一點尊嚴,讓心情不會因為外界環境的不如意而大亂。每天的生活壓力已經夠大了,如果連一點點的「小確幸」都沒有,那麼生活將會變得多麼殘酷啊!從催眠的角度來看,說葡萄酸或是檸檬很甜,都是我們為了求生存,自然而然會使用的心理防衛策略,也可說是一種自
我催眠,透過持續的自我暗示,設法讓自己可以度過生活中一些不開心、不如意的事情。我們可以想像一下,如果不能透過偶爾的小確幸,稍稍自我安慰或滿足一下,那將會發生什麼事情:每年物價都在調漲,薪水卻沒有相對的增加,再這樣下去買房子可能沒有希望了;老闆總是提出不合理的要求,可是要找到新的工作機會實在好難,一想到上班就覺得精疲力盡;孩子還這麼小,就有這麼多需求要滿足,當初到底為什麼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呢?光是每天餵他吃飯、陪他玩耍累到不行,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好幾年,感覺自己身心都快到達極限了!
於是,你用小確幸來讓自己好受
心理學中有個研究:當把狗放在持續無法逃脫的籠子施予電擊後,即使之後看見籠子的門打開,只要輕輕一躍就能避免電擊,這隻狗還是只會默默接受電擊,進行這個研究的學者提出一個驚人的觀察結果:「習得無助」,當人長期身處在無法改變的絕望處境裡,就會產生完全不想改變,也不相信事情可能好轉的心理狀態,就跟那隻到最後連哀嚎都懶的狗一樣!
甜檸檬效應,跟其他各式各樣的心理防衛機轉一樣,原來都是為了讓我們在面臨一波又一波的壓力時,可以暫時有轉換心情的空間,好在儲備能量之後,能夠繼續努力嘗試改變、因應困難,然而持續使用這樣的自我催眠方式,最後也會付出龐大代價:我們對真實自我變得愈來愈陌生,就如同明明內心有個傷口持續在流血,我們卻選擇直接蓋上紗布,不去清洗、上藥或做必要的處理,任由這個傷口持續在心底化膿、擴大,最後嚴重感染到其他器官。
比起其他的自我防衛,甜檸檬效應帶來的潛在影響,往往更不容易被我們所察覺,讓人慢慢相信自己真的過得很好,進而無法自拔!現代人壓力越來越大,薪水不調漲、房價持續升高、孩子不好帶、親密關係也隨著個人自主性提高而有好多「眉角」,更別提有些人可能還有學貸、奉養父母親的壓力,在職場上,不管是哪一個行業,都正面臨激烈挑戰與衝擊......在這種情況下,真的會讓人很想躲在小確幸裡面,持續安慰自己的失落。
「正向思考」可能只是隱藏你的不快樂
許多書籍或網路文章,不斷灌輸人們「正向積極才能改變生活」,靈性圈的吸引力法則便教導我們「你的信念創造實相」,似乎暗示我們如果不夠樂觀、有愛心或懂得寬恕包容,生活當然會越來越差,更慘的是,這一切都讓我們對於負面情緒感到害怕,隨著現代人際關係的疏遠,以及臉書所創造的「面具文化」,我們愈來愈不敢讓別人知道「其實我過得不好」,於是只好不斷透過自我催眠的方式,告訴自己:「我其實過得很好!」
於是,甜檸檬效應發展到最極端的狀態,可能是我們內在具有強烈矛盾與衝突的情緒,明明已經很「正向思考」了,卻還是莫名覺得隱隱的不快樂,甚至沒有人能看到我們自己的不快樂。
因為在別人面前,我們總是維持一貫的微笑,遇到他人關心自己的生活時,也總是淡淡的回應:「過得還不錯啊,你呢?」在聽到別人相同的回答時,就更加深自己錯誤的想像,認為大家都過得不錯,所以更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其實心情有點糟。
在潛意識中那些被壓抑的感受,可能就化為熬夜看影集、大吃大喝、酒精或藥物成癮等行為,也可能會讓人過度投入工作、健身、投資、甚至是「助人」這種可以帶來成就感的行動裡,有些人則會過度依賴愛情帶來的腎上腺素跟腦內啡,成為所謂的「愛情上癮」。
在接觸過超過三千名心理諮商或催眠個案的過程裡,我很驚訝的發現,無論表面的議題是什麼,可能是職涯轉換、親密關係困擾、原生家庭的陰影......雖然他們的期待看起來五花八門,當問到如果在這些困擾上可以有些小改變,對他們來說,心情會有什麼不一樣?大多數的回答幾乎都會是「開心、放鬆、平靜有自信」!
很有意思的是,我發現這些過得很不快樂的人們之中,有不少人都採用了甜檸檬效應的「正向自我暗示」方法,持續告訴自己其實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,應該要感恩了,又或者是其實自己或對方真的沒什麼問題,只不過有一些地方需要小小的調整......尤其是在談到跟原生家庭有關的經驗時,可能是華人文化裡對於「孝順」「家醜不可外揚」的信念,導致許多夥伴往往會覺得,即使只是陳述自己對父母親的失望或生氣,都是一種不應該的行為。
說真的,當甜檸檬效應持續累積到這麼強烈的程度時,這樣的當事人,往往讓人看了感到很心疼,雖然這些人看起來活力充沛、滿臉笑容,也很樂於幫助別人,甚至他們本身可能就正從事社工、輔導老師、芳療師等助人相關工作。然而只要稍有敏感度的人,都可以看得出來,他們心中並不快樂,更驚人的是,雖然這些人可能看了許多身心靈成長的書籍,這些書籍的內容卻反而變成另外一道堅硬而牢固的牆壁,將他們遠遠隔離在真實的身心感受之外!
面對自己,改變假性正向自我催眠
在佛教裡有所謂的「知識障」,這點在身心靈療癒的圈子裡其實很常見,平常持續默唸肯定句,或是告訴自己「信念創造實相」的人,往往以為只要改變了自己的說話方式改變信念,甚至強迫自己改變情緒,就能夠創造出截然不同的生活。畢竟心理學上確實有些研究指出假裝久了,就會變成真的。
所以,雖然我此刻感受不到快樂,但只要假裝快樂與平靜,時間一久,就有可能真的感受到內心的舒適自在了。擁有這樣想法的人,往往都是深受「甜檸檬效應」之毒的受害者,因為沒有真正清理過去經驗帶來的傷痛,反而持續在上面覆蓋一層又一層的糖衣,到最後連自己真正的情緒是什麼,都變得片段而破碎,這樣的人反而是最難改變與自我療癒的。
身為諮商心理師,我有時會發現隨著專業名聲的累積,想要好好誠實的面對自己,比起還是學生的時候,困難度變高了。有時當我與好友傾訴心事,或是尋求專業協助之前,心中都還會冒出「我都已經是個領有國家執照的心理師了,怎麼連這點簡單的問題都解決不了?」的挫敗感。偶爾也會出現一些自我懷疑:「如果我自己都克服不了這些情緒困擾,那我怎麼有辦法幫助當事人離開他們的情緒風暴呢?」
然而我發現要減少甜檸檬效應的致命威脅最好的方式,還是誠實面對自己的不完美,接受自己所面臨的限制,當我能真的誠實面對內心混亂與不安,反而重新看到自己有許多回應生命挑戰的資源,並能透過朋友、親人或療癒師的協助,再度回到平靜、放鬆與自在的狀態裡。
看到這裡,相信不少夥伴可能會開始思考,「我會不會也是那顆甜檸檬呢?」其實想要減少甜檸檬效應最好的方式,可以先從「真實一致」開始,我們不一定要對身旁惹怒自己、弄哭自己的人「誠實」,但我們可以在結束了一天之後,花一點時間,好好問候自己:「嘿,你今天過得好嗎?」
然後聽聽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,在這時候我們可以放心大膽的對自己說:「基本上今天過得都蠻好的,但那個誰誰誰說的話真的是有惹到我,那時候我真的很生氣!只是又不能發作,誰叫他是我的老闆?」或是「我知道我的伴侶真的有在幫忙帶孩子,但我還是覺得好累,尤其是在剛剛很忙的時候他又還沒有來幫忙,真的是氣死了!」
許多夥伴可能會擔心像這樣的自我對話,會不會讓自己陷入「負面迴圈」裡,反而讓自己的心情更負面?
其實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,當我們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情,給予自己安慰或尋求他人支持時,反而不容易陷入「負面迴圈」裡,情緒就像是水一樣,當我們能夠在平常就稍稍釋放,也就不容易累積成需要一口氣洩洪的程度;反過來說,為什麼我們需要說酸澀的檸檬是甜的?正是因為我們心中的酸苦無人訴說,於是需要透過這種「假性自我催眠」來說服自己,生活真的沒有不好、我已經夠幸運了......但我們打從心底知道,自己其實還是很苦的。
找到三五好友,還原檸檬的味道
心理學中有個名詞叫做「從眾」,意思是當我們身處在團體裡,如果多數人都對事情抱持著某個特定看法,我們也會迫於壓力,傾向同意團體的想法。例如:「要感恩珍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,你看看非洲有的孩子還沒鞋子穿呢!」、「現在年輕人就是抗壓性不夠啦,想當年我們都......」或是「你今天還沒有達到心中的成就,那是因為你還不夠努力」,這些普遍在社會與媒體中蔓延的言論,讓我們經常擔心自己不夠努力、不夠珍惜,再加上「情緒化是不好的」「你就是太敏感了,不過就是點小事」「有好的情緒管理能力的人,才是夠有適應力的人」這種強調不該有負面情緒的說法,讓我們更不敢向他人吐露自己的「苦水」,久而久之,也只好把酸酸的檸檬講成是甜的了。
因此要解除甜檸檬效應,除了對自己誠實之外,找到一、兩個能夠真心懂自己、願意聽自己訴說心事的朋友或親人,就顯得非常重要了!在從眾實驗裡,實驗者發現,即使團體中大多數人仍然堅持A想法,只要有一、兩個願意與接受實驗的人抱持相同看法的人出現,就能幫助我們堅持自己的看法,因此千萬別小看向知心好友傾訴這件事!光能找到與自己立場相同,或願意接納、陪伴、傾聽自己心聲的朋友,就能避免我們用過度正向的方式來過生活!
當然,你看到這裡可能會想:「我也很想要誠實面對自己的感受,但我真的很怕掉入負面情緒的漩渦裡」,如果是這樣,可以怎麼做呢?
在想法上,我會嘗試把「事件」跟「情緒」拆開來想,舉例來說:「老闆交代給我的事情,其實已經比其他同事來得少了」,這可能是一件客觀的事情,但「我還是覺得壓力很大,很擔心事情作不好」的情緒也是主觀真實,許多最後選擇用甜檸檬效應自我催眠的人,正是把事件與情緒混在一起又希望客觀事實與主觀真實能完全一致,於是為了減少負面情緒,不自覺的改變自己對於事件的想法與感受,最後反而距離自己的心情愈來愈遠。
也有些人可能會感傷的想:「在生活中好像找不到一個願意支持我、傾聽我的人,沒有人是願意站在我這邊」,如果在現實生活中,真的找不到一個願意站在自己身旁,支持自己的人,或許尋找受過專業訓練的心理師或催眠師,也會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喔!
本文摘自四塊玉文創《潛意識自癒力:讓催眠心理學帶你創造美好的生活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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潛意識: http://www.margahealing.com/hypnotherapy-3.htm
催眠: http://www.margahealing.com/
